「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。」她說。
我用手輕撫她的臉頰，抹去她眼睛下面的那一滴淚水。
她又重新鑽入我的懷裡，就這樣，我們靜靜的在車上坐了一個小時，直到她說不回去不行了。
我邀她吃晚餐，她委婉的拒絕了。我開著車送她。她雙手抱住我的手臂，頭靠在我的肩上，無限依戀的說：「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。」
我感受到她的依賴，她像一隻小貓一樣，祈求我的憐愛。我有一種被需要的感覺。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。
我記得女兒剛出生的時候，護士從保溫箱裡抱起她，將她放到我有點顫抖的手上。她小小的手掌抓著我的拇指，出乎意料之外的有力。那時，我曾為她的依賴而感動過。此時，我又有了這種感動。
我將車停在一個小公園裡。此時天空已經很陰了。
從車窗看出去是一長排大樹，再遠處是一條無人的小巷子，兩旁是有著圍牆的黑瓦宿舍。
除了風吹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之外，城市的其他聲音都被隔絕，我們好像正在只容許兩個人的城堡之中。
坐在車上，看著車窗外寂靜的風景，我們各自想著心事。最後還是我先開口。
我問她為甚麼當時不告而別？
她說我們之間有太多的不可能，因此她選擇逃避。她會急著結婚，也是因為這個理由。
5.
我們牽著手走了一小段路，她就說要回去了。
這其間我們都沒有意識到，如果被人撞見，會有甚麼後果。
「過幾天再見面？」我問。
她輕輕的點點頭，並且給了我她的手機號碼。
「有時候不方便接，你最好傳簡訊。」
這時，我意識到她的身份，無奈的答應。
4.
出了美術館已經是黃昏了，雖然有一點夕陽，但還是很冷。
我們肩並肩走向中山北路。樹葉飄落在地上，讓我們的腳步發出細碎的聲響。
「有時候失去一樣東西，才知道它的可貴。」文欣踩著樹葉，好久之後才開口。
「例如說？」
「比如說好朋友，失去了之後，才知道曾經和他一起共度的日子，是多麼的難得。」
我苦笑了一下，沒有說話。
3.
在美術館地下室的咖啡廳裡，我看著她被窗外的綠色爬籐映襯得更加白晰的臉龐。
她已經和那個交往很久的男友結婚了。
「就在休學之後沒多久。」她低下了頭。「很抱歉，沒有跟你說。」
「你幸福嗎？」我望著她被留海遮住的臉，在心中問著。
她抬起頭，看著窗外，說起這幾年的生活。因為先生工作的關係，她已經搬到師大附近。
2.
那一天，天氣很冷。路上的行人都穿著大衣走著。我走進美術館的展覽廳，參觀知名畫家林壽宇的畫展。
他的畫風極簡。我在其中一幅前駐足好久。這幅畫上面除了灰色的底之外，只有隨性的幾筆線條，卻有著一種迷人的魔力。
我的思緒被畫所牽引。等到回過神來，一轉頭就看到左邊一個長髮女人的側影。
她穿著一襲紅色的的大衣，一條白色的圍巾纏在脖子上，雖看不到她的臉龐，但已經夠令人驚心動魄的了。尤其是站在這些畫之前，我甚至懷疑她是畫展中的一件裝置藝術。
我左右看看，展覽室裡只有我們兩個人。我走到她的後方，看著她正在看的那幅畫。灰色的畫布裡畫著一個像是太陽的圓形圖樣。
她好像和我一樣沈醉在太陽的熱力之中，過了許久才轉過頭來。
1.
之後，除了知道文欣已經休學之外，我有五年時間沒有她的消息。她就這樣失蹤了。
一開始，我以為會因為沒有她而活不下去。
但這只是我的想像。
我不停的在腦中回憶她的形象，想著每一次我們單獨相處的經過，她撥弄頭髮的手勢，她微笑時上嘴唇的弧度、眼角的媚態。
但我們相處的時間畢竟太少，我對她的回憶不夠我長期反覆的咀嚼。
37.
男女的愛情就像磁鐵一樣，既相吸，又相斥。有時候明明很想接近對方，但怕愛得太深，因此又用另外一種方式，讓對方知難而退。
有一次，我和她在河濱公園散步，突然談到麗如的事。
她問我和麗如的感情怎樣。我回答她「只能用平淡兩個字形容。」
她開始勸我，應該多體諒麗如，女人很辛苦的。
我開玩笑的說，也許回去的時候，是應該對她好一點。沒想到她就不說話了。
過了一會兒，她開始講起和未婚夫的事，她說未婚夫在台中一家科技公司上班，雖然每天都很忙，要到十點多才下班，但待遇很好。他們計畫在台中買房子，結婚之後就要搬到那裡。
25.
第二天，因為心情鬱悶，我找了朋友喝酒。他是正在C大學擔任教授的曾智成。
智成是我大學時同寢室的朋友。他畢業後到美國拿到博士學位，現在教的是社會學。
我坐在我們常去的酒吧等他。還沒喝完一杯啤酒，智成就到了。
他是矮個子，留著小鬍子，帶著一副深度眼鏡。穿著亞麻襯衫和牛仔褲，渾身散發一種學院派的氣息。
「今天怎麼有空？」智成一坐下來就問。
1.
我第一次看到她是在暑假之後的第一個開學日。
我在郊區的某大學研究所開了一門課，主題是「日常生活的文化理論」。
上課前，所上的助教就告訴我，選課的只有五個人。雖然很少，但已經破我的紀錄了，去年這門課只有三個人選修。
她是最後一個進來的。那時我已經講到這個學期需要閱讀的參考書目。
她踏著輕巧的腳步走進來，坐在最後一排位置上。
